这学期两节英语课都由外教来带。其中一个和上学期一样。

由于教室里坐着二十来个一本正经的书生,所以 Mark 无论更换什么话题总是单口相声。没有把握的话,是应当缄口不言,保持适当的镇定。不过闲聊的话,也不能镇定到让发话的人一直自娱自乐着吧。那就已经是木讷了。

教室里总共五名男生。其余的人大概也考虑到形象问题,即使已经共同上了半年的课,仍然要像给大家第一印象时的样子,维持那个形象:自己是谦逊的,有礼貌的,守规矩的,正派作风的。可惜说到形象,有一事不敢苟同呢:如果明明已经写好了论文,是自己迫不及待想要交给老师,却又无端地认为必须有人同行,自己才不会显得比较吃亏,于是当同行者说『这么快就要交论文么?我还没写啊』的时候,回答说『我也没写呢啊』以试图掩盖自己怕吃亏的心理活动,从而表现出自己做事直来直往的形象,这分明已经把你的形象毁灭到连灰都找不到了。

不记得有没有说过了,每个人都是扭曲的存在。意思到这吧。

于是 Mark 谈到了自己因艾滋去世了的弟弟。他因此成为了一个反同性恋者。虽然他一再解释只是自己不接受而已,但分明是咬着牙根说的。由于我和他一样,都是异形恋爱导向的,因此对性别问题发表看法不会有太强的说服力(QIM 输入法的 bug:只有输入 shuofuli 才可以打出说服力)。但话都是靠人说的嘛,观点作为观点本身而言,是不带有人身从属性质的,谁都可以同意某个观点,也可以反对某个观点。

首先要解决的是非常恶心的一句官方宣传语:『拒绝同性恋,远离艾滋病』。我记得,当时自己的说法是『It’s never the case when homosexuality stops the AIDS stops consequently.』艾滋的传播永远只有一个原因:不够细心。吸毒也好,无套也好,甚至是无辜地坐到一个有意安放的带毒针头上也好,本身都是十分科学的传播途径。而母婴传播只是直接传播的一个衍生品。这样说会很没有人情味,只可惜人情味是不能入药的哟。细心,只有细心,有时近乎无情的细心,才能保全生命。而就算如此,保全生命也并不是每个人追求的东西(关于活法的问题就不在此处详谈了)。宣传语中的两者并不能产生直接因果联系,如果要强加这个因果关系,只能说明每个人都是扭曲的存在。

然后讨论了关于小孩的事情。有个很善于说出自己观点的女生回答了这个问题,认为领养或试管婴儿都是解决途径。这一点上没能和外教达成一致。Mark 始终坚持生育更重要,我想言下之意是亲生孩子最重要吧。我的看法是,假如前提就是无所谓有没有孩子,那么与其死磕上异性丁克婚姻,不如随意选择,愿意丁克的丁克,愿意同性的同性。这是个死胡同,因为本来就是没有先行立场的事情,最终却说得像个艰难的选择似的。这不是选择,它就是一个事实,简单到没有任何理由,就像 1=1 一样。

接下来,是让部分直人感到『不适』的问题。基于以上几种成见,自然会不适。要么逃离,要么消除成见,方能根治。请不要再重复六十年前白人对黑人的成见后又变为主动捍卫黑人权益的可笑举动了。

最后,也是唯一一点担忧,仍然和繁衍有关。尽管把这个点单独拿出来说有点过分,毕竟同性恋爱导向的数量远远不足以充数,至少在言辞的战斗力上无法和异性恋爱导向者匹敌(他/她们需要自己的理论)。但是,有这样的担忧并不多余。那就是人类的上帝只为人类创造了一种繁衍方式,即异性繁衍。因此同性繁衍是违反自然规律的,目前也无法做到。这就意味着,不得不放弃繁衍的任务。它究竟会不会导致人口数量下降,只能说是几率均等的可能性之一。若要弥补它,人类就必须自己成为上帝,改造或扩展繁衍的功能,或者改变最根本的婚姻道德规则,让生育成为一种纯粹的机械活动,让女性只是为了生育而生育,无关爱情和理想。问题就是,能不能这样做?但说回来,是有小孩的问题更多,还是没有小孩的问题更多呢?

Mark 在课间仍然觉得意犹未尽,便找我继续聊这个话题。当然,我也没想多磨蹭,祭出通吃西方文化的宝刀:观点自由。Mark 毫不犹豫地赞同,不同的人本来就可以有不同的看法和理由,这是每个人的自由。但能看出来他又并不完全屈服于它,他说,自己是在这种礼教中成长的,他的祖母甚至保持了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特征,穿全身遮蔽的服装,中规中矩死守礼教。我说,文明的趋势是观点的分裂化,结构正在消失,规矩正在分化,虽然会让活着的人不适应,但毕竟是所有人都在经历的变化,而我发现自己是站在不畏惧变化这一边的。

畏惧和无能为力是愤怒的起源呢。因此,认识自己是每天清晨的第一件事。人是有限的人。